庆子去了洗手间。
按照常理，
唯华觉得澪姐应该瞬间就回归原本的模样，而且一下子就指出来这幅画，是由谁创作的。
但是并没有，
风合澪还是装模作样地看着那一幅画，且她的眼神朦胧，仿佛撑着伞的古代女子，在望向漫天的烟雨一般。
唯华没事情可做。
无聊的他只好在澪姐身后的半圆区域内，悄悄地来回转圈。
为避免打扰到对方，
少女走起路来，就像是准备偷吃厨房食物的猫一般，每一步落地的时候，都无比轻缓。
终于，
这只猫实在耐不住寂寞，选择偏头，好奇地看向主人的侧脸。
“表姐，庆子不在哦。”
唯华提醒道。
“这种时候不应该——【铁咩，为什么老娘当时会画成这样】”
“你这一副不良口吻有点意思。”
澪的眼神恢复清明。
接着她平摊起手，如同端着食物的侍者，不过以唯华的视线望去，只能是看见那一幅画。
澪笑着建议：
“表妹，来玩个游戏吧。猜猜画里的人物——哪一位是真叶？”
“有我……哥？”
唯华清扫掉之前一无所获的沮丧，重新用期待的目光审视那一幅画。
话虽如此，
唯华觉得找他简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。
无非就是标签嘛，
他在脑海中的筛选器输入了【呆毛】，接着飞速地浏览画里的每一位人物。
输出结果是——
无。
这就有点神奇了，该说不愧是画家本人出的题吗，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答出来的。
那么接下来，
标签可能就有点厚颜无耻了。
唯华把目标定位成——“画里最帅的男子”。
咳咳，
绝对、绝对不是自恋！
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还是很有现实依据的。毕竟澪姐都问出这种问题了，那画肯定是由她本人创作的。
画关系好的亲人，加上一点滤镜无可厚非。
不过，
这个方法又被光速淘汰了。
因为画里角色的相貌很多都太过模糊，有的甚至没有正面，
这要如何进行判断？
“那个——”
唯华想抄答案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。他可怜巴巴地看向风合澪，“表姐，给点提示好不好？”
“可以，那你先试着找我吧。”
收到提示，
唯华把目标修正成“女性”。
这就方便多了，就角色的数量而言，画里的男性角色是远远多于女性的。
再稍微一排查，
唯华就找到了角落里，一个正坐在庭院外面走廊上的女子。
女子一身白衣，长发披肩，
她的周身似有轻霞笼罩，眸子也如同春水一般，温柔清澈……
以上，
均非重点。
重点是这女子还在给别人当膝枕。
另一位少女，相比于画中的其他人物，面部描绘的精细程度要上了一个层次。
看着少女那张幸福的睡脸，
唯华想起来了……
这不就是他小时候超级喜欢干的事情吗？！
从小学至初中，
当时的唯华还没太纠结某些东西，所以假期找澪姐玩的时候，午睡他都不睡在床上的，
就是往表姐怀里这么一趟。
不分场合，
也不管对方在干什么，
时间一到，唯华就像是迷迷糊糊的幽灵一般游荡，直至狩猎到澪姐，
开睡。
这种事情他到高中就不做了。
因为怎么看，
怎么都像是行动派的痴汉！
要不是当初的澪姐包容心太强，估计他都要在家族会议里被狠狠地批斗一番。
而一回想起这件事，
唯华就觉得自己是什么被人疯狂乱摸的含羞草，恨不得一辈子缩进阴影里。
当然，
现在的他是在扮演妹妹，不能表现得特别激动。
“表姐，这个应该是我哥吧？”
唯华指着画中的少女。
“嗯，表妹这不是找得挺快的嘛。多说一句，真叶当初午睡的时候总喜欢这么做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少女尴尬地低头，
淡淡的粉红漫上了耳根。他盯着脚尖边的裙摆，因为是长的连衣裙，所以还无法施展出妹妹给的女装攻略里，
究级的害羞之术——
搓衣角。
而且真要这么做，唯华怀疑自己会以搓螺旋丸的气势，把裙角生生磨出烟。
那还是算了吧。
不如借着妹妹的身份询问一些事情。
唯华鼓起勇气问：
“表姐……我二哥好像还挺喜欢说梦话的。他这么做的时候，没有说出一些特别离谱的话吧？”
“还真有！”
风合澪高兴得像是抽中了大奖，接着把手机如同奖券般掏了出来。
“但并不离谱。”
她翻找出了一个音频文件，尔后把手机摆到表妹的耳边。
“什么？”
“你听不就知道了。”
手机先是传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呓语，接着是咂巴咂巴嘴的声响，最后一句非常清楚的承诺，
从里面飞了出来。
“澪姐做的饭好好吃！长大后，一定娶你当妻子！”
“真的？”
“嗯，我风合真叶从不骗人……有的时候骗是被迫的……”
音频结束了，
但那些词句还像是烟雾在空气中缭绕。
唯华蹲了下去，
他拿起两边的裙角开始疯狂地摩擦生火，仿佛在制造新的烟雾，来把自己的脸给挡住。
“表妹你没事吧？”
“没、没事。表姐，小孩子说的话不能当真吧……所以我哥，他就是开个玩笑！”
“我知道啊。”
澪笑了一声，她的脸上并无半点遗憾，而像是不会停歇的鸟儿一般，
目标只有远方。
“我又不是抱着一句梦话守到死的傻子。太眷恋于过往，这种家伙果然该埋进土里去吧。”
“所以——”
唯华怯生生地举起手，
“为什么不放下二哥，专注于自己的新生活呢？”
闻言，
澪也蹲下来，
她比出弹玻璃球的手势，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表妹的额头，
“你二哥还没死呢。”
“反正近些年又没见面，怎么也算过去吧……表姐，我懂了，你分明是在狡辩！”
“是又怎么了？”
澪摆出一副再弹表妹额头的样子。
而当对方选择躲避之后，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将手放在表妹的肩膀上，
澪抓住了那根连接内衣的带子，
用力一提，
“！！！”
表妹的反击转瞬即至，她果断站起来，向后闪开了这一击。
接着风合澪拍拍自己的肩膀，
笑容满面，
“表妹，你再过来我就要画你的色图了啊，画完了还要免费公开。”
“这里是艺术展啊表姐……”
“是又怎么样？”
澪看向附近的游客——有的在认真观赏画作，有的干脆不关注艺术了，肆无忌惮地拿目光打探她和表妹。
或者这也算欣赏艺术？
澪摇摇头，然后无奈地摊开手，
等一两个游客经过身边，
她的脸上才露出了嘲讽的笑容，仿佛身后长长的走廊里，展览的全是一堆——
破铜烂铁。
“表妹，这些画都是垃圾。如果不是为了赚钱，我恨不得一把火给它们烧了。
嘛，不过画画现在对于我而言，本来就是制造垃圾，兴许是我本人有问题也说不定。”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唯华看着面前陌生而又熟悉的澪姐，有点无所适从。
是哪里出了问题？
先不谈艺术创作者基本是出自于热爱，才能描绘出心目中美好的世界。
就单说以前的澪姐，
哪怕是觉得一幅画不好，也绝无可能说出【垃圾】的评价。
彼时的澪注重批评，
但是也会坚信这样的话——“创作出来的作品就是自己的孩子，可能会不好，甚至很差，但毕竟是孩子，依旧还能得到来自于父母的爱。”
如今，
这股爱居然消失了。
甚至还不是因为金钱，毕竟澪姐攒钱是为了他，而且之前也承诺过：如果他不接受，就会转赠给别人。
唯华内心剧烈的动摇，展现在了脸上。
对此，
澪只是笑了一笑。
“不必想太多，表妹，创作未必是基于热爱或者金钱，可能那份激情里，还会有别的情绪做主导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
“当然。”
澪将手探向脖颈的后方，假的黑发因为她的这个动作，仿佛瀑布一般，慢慢地抬起，散开。
戴假发不是很舒服，澪充分地认识到了这一点。
艺术与其类似，
或许有人能克制住自己，创作出一副和情绪大相径庭的作品，但那也最多满足一下美学欣赏了。
真正震撼人心的作品，
风合澪觉得创作者是不可能在其面前有所隐瞒的。
因为在创作的过程中，
始终有一个狡猾的假想敌存在着。
别人她懒得管，但对于澪而言，假想敌就是画出上一幅画的她。
可能是由于真叶，
也可能是由于那场漫长的禁闭，
反正澪现在的内心早就被永久地挖去了一块，那块就是创作的“满足感”。
她已经得不到满足了，
这股不满一直灼烧着她的手，
还有画笔，
在完成一幅画的瞬间，她就控制不住地将其定义为“垃圾”。
这种主导的情绪她倒也清楚，
犯不着避讳。
大艺术家风合澪对着自己学生时代画的“垃圾”，
不屑地哼了一声，
“表妹，我现在大概是基于【红色一般的愤怒】在创作着。”
唯华点了点头，
他其实似懂非懂，不过创作用来纯粹地发泄情绪，感觉这种情况也是存在的。
只是很难相信，
这居然能支撑起长时间的商业创作行为。
而且还有一点，
“红色也不仅仅代表愤怒吧，这不是英语里面才会用到的吗？”
“说对了一半。”
澪念了一遍那些代表情绪的英语单词，
然后她解释道：
“红色往往象征着愤怒，其实和人自身的生理状况有关，比如生气就会面红耳赤。
但对于不同的国家和地区而言，其实颜色所代表的情绪，确实会有些差异。而艺术家也是这样的……”
澪骄傲地扔出一句话，
“颜色就是画家的O奴隶啊，啪久了当然会变成自己的形状。”
“哈？”
唯华被这句污言秽语洗刷了一遍脑海。
考虑到表姐的年龄和潜力，
他突然怀疑，
以后这句话不会还能作为名人名言，载入什么艺术教科书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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